《诗经:无将大车》
无将大车,只自尘兮。
无思百忧,只自疧兮。
无将大车,维尘冥冥。
无思百忧,不出于颎。
无将大车,维尘雍兮。
无思百忧,只自重兮。
注释:
1、将:扶进,此指推车。大车:平地载运之车,此指牛车。
2、疧:病痛。
3、冥冥:昏暗,此处形容尘土迷蒙的样子。
4、颎:通耿,心绪不宁,心事重重。不出于颎,犹言不能摆脱烦躁不安的心境。
5、雝:通壅,引申为遮蔽。
6、重:通肿,一说借为恫,病痛,病累。
译文:
不要去推那大车,推着它只会蒙上一身灰尘。
不要去寻思种种烦恼,想着它只会惹来百病缠身。
不要去推那大车,推着它会扬起灰尘天昏地暝。
不要去寻思种种忧愁,想着它便会难以自拔心神不宁。
不要去推那大车,推着它尘埃滚滚蔽日遮天。
不要去寻思种种悲伤,想着它就会心事加重疾病缠绵。
赏析:
揣摩此,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感时伤乱者唱出的自我排遣之歌。全诗三章,每章均以推车起兴。人帮着推车前进,只会让扬起的灰尘洒满一身,辨不清天地四方。诗人由此兴起了无思百忧的感叹:心里老是想着世上的种种烦恼,只会使自己百病缠身,不得安宁。言外之意就是,人生在世不必劳思焦虑、忧怀百事,聊且旷达逍遥可矣。
诗的字面意义颇为明豁,问题在于歌者是一位什么身份的人,其所忧又是什么。对于诗歌的这一文本,读者自可作出各种不同的解读,因而历来就有诗无达诂之说。朱熹认为:此亦行役劳苦而忧思者之作。(《诗集传》)语颇笼统含混。今人高亨解此诗为:劳动者推着大车,想起自己的忧患,唱出这个歌。(《诗经今注》)陈子展称:《无将大车》当是推挽大车者所作。此亦劳者歌其事之一例,愚谓不如以诗还诸歌谣,视为劳者直赋其事之为确也。(《诗经直解))
按照以上说法,此诗为劳者直歌其事之作,则全诗当纯用赋体,直陈其事。但通观此诗,每章的首二句为兴体,故姚际恒云:此诗以将大车而起尘兴思百忧而自病,故戒其无。观上下同用无字及只自字可见。他篇若此甚多。此尤兴体之最明者。(《诗经通论》)朱熹在《诗集传》中既揭出每章的首二句为兴体,又将诗意理解为行役者自歌其事,是自相矛盾的,故姚氏抓住此点攻朱说最能切中其失。姚氏云:观三章无思百忧三句,并无行役之意,是必以将大车为行役,甚可笑。且若是,则为赋,何云兴乎?姚氏概括此诗主题为:此贤者伤乱世,忧思百出;既而欲暂已,虑其甚病,无聊之至也。方玉润《诗经原始》云:此诗人感时伤乱,搔首茫茫,百忧并集,既又知其徒忧无益,只以自病,故作此旷达聊以自遣之词,亦极无聊时也。姚、方二氏之论最能抓住此诗主题的实质。歌者当是一位士大夫,面对时世的混乱、政局的动荡,他忧心忡忡,转侧不宁,也许他的忧思不为统治者所理解,他的谏言不仅不被采纳,反而给自己招来了麻烦,因而发出了追悔之词、自遣之叹,但是从中读者仍能感受到他的忧世伤时之心。有理由推测,诗人选用推车为比兴乃有深意存焉。古人以乘舆指天子、诸侯,其来尚矣,那末以推车喻为国效力、服事君王也是情理中事。今人程俊英则说:这位诗人,可能是已经沦为劳动者的士。(《诗经译注》)这是因诗人以大车起兴而作出的推断,也可备一说。
另一种对此诗的理解则由求之过深而走向穿凿附会,这就是从毛传到郑笺、孔疏的那种解释。《诗序》将此诗的主题概括为:周大夫悔将小人。幽王之时,小人众多,贤者与之从事,反见谮害,自悔与小人并。将在此处意谓推举、奖掖。郑笺释曰:鄙事者,贱者之所为也,君子为之,不堪其劳。以喻大夫而进举小人,适自作忧累,故悔之。孔疏进一步分析:无将大车云云乃以兴后之君子无得扶进此小人,适自忧累于己。小人居职,百事不干,己之所举,必助忧之,故又戒后人。
如上文所分析,此诗当为士大夫因忧国之心不被君王接纳而发出的牢骚怨叹,而传笺的作者却以偷梁换柱之法将矛头指向了所谓小人,似乎种种烦恼怨愤都是小人引起的。这样一来,也就可以体现出所谓温柔敦厚的诗教了。孔疏曾云:足明时政昏昧,朝多小人,亦所以刺王也。可谓一语泄漏了天机。孔氏不得不承认此诗有刺君王之意,但他却竭力说明诗人主要是针对小人,刺王只是顺带及之,且意在言外。考《荀子-大略篇》有言:君人者,不可以不慎取臣;匹夫者,不可以不慎取友以友观人焉所疑。取友善人,不可不慎,是德之基也。诗曰:无将大车,维尘冥冥。言无与小人处也。又《韩诗外传》卷七讨论树人问题,述简主(赵简子)之语:由此观之,在所树也。今子之所树,非其人也。故君子先择而后种也。接着即引此诗无将大车,惟尘冥冥之语作证。又《易林-井之大有》亦称:大舆多尘,小人伤贤。可见此说由来已久,流传甚广。南宋戴溪即已提出异议。他在《续吕氏家塾读诗记》中称此诗非悔将小人也,下云无思百忧,意未尝及小人。力微而挽重,徒以尘自障,而无益于行,犹忧思心劳而无益于事也。世既乱矣,不能挽而回之,如蚍蜉之撼大树也,徒自损伤而已尔。姚际恒在《诗经通论》中指出:自《小序》误作比意,因大车用将字,遂曰大夫悔将小人,甚迂。这些都是突破传笺陈说的真知灼见。
此诗采用重章复叠的形式,在反覆咏唱中宣泄内心的情感,语言朴实真切,颇具民歌风味,因而虽列于《小雅》,却类似于《风》诗。全诗三章却又非单调的重复,而是通过用词的变化展现诗意的递进和情感的加深。如每章的起兴用尘、冥、雝三字逐步展现大车扬尘的情景,由掀起尘土到昏昧暗淡,最后达于遮天蔽日,诗人的烦忧也表现得愈加深沉浓烈。诗人以一种否定的口吻规劝世人,同时也是一种自我遣怀,在旷达的背后是追悔和怨嗟,这样写比正面的抒愤更深婉。读者当可细加体味。
《诗经:雨无正》
浩浩昊天,不骏其德。
降丧饥馑,斩伐四国。
旻天疾威,弗虑弗图。
舍彼有罪,既伏其辜。
若此无罪,沦胥以铺。
周宗既灭,靡所止戾。
正大夫离居,莫知我勚。
三事大夫,莫肯夙夜。
邦君诸侯,莫肯朝夕。
庶曰式臧,覆出为恶。
如何昊天,辟言不信。
如彼行迈,则靡所臻。
凡百君子,各敬尔身。
胡不相畏,不畏于天?
戎成不退,饥成不遂。
曾我{埶曰}御,惨惨日瘁。
凡百君子,莫肯用讯。
听言则答,谮言则退。
哀哉不能言,匪舌是出,
维躬是瘁。
哿矣能言,巧言如流,
俾躬处休!
维曰予仕,孔棘且殆。
云不何使,得罪于天子;
亦云可使,怨及朋友。
谓尔迁于王都。曰予未有室家。
鼠思泣血,无言不疾。
昔尔出居,谁从作尔室?
注释:
1、浩浩:广大的样子。昊天:犹言皇天。
2、骏:长,美。
3、斩伐:犹言残害。四国:四方诸侯之国,犹言天下四方。
4、疾威:暴虐。
5、既:尽。伏:隐匿、隐藏。辜:罪。
6、沦胥:沉没、陷入。铺:同痡,病苦。
7、周宗:即宗周,指西周王朝。
8、靡所:没处。止戾:安定、定居。
9、正大夫:长官大夫,即上大夫。
10、勩:劳苦。
11、三事大夫:指三公,即太师、太傅、太保。
12、邦君:封国的君主。
13、莫肯朝夕:郑笺:不肯晨夜朝暮省王也。马瑞辰《毛传笺通释》:谓朝朝于君而不夕见也。
14、庶:庶几,表希望。式:语首助词。臧:好,善。
15、覆:反。
16、辟言:正言,合乎法度的话。
17、行迈:出走、远行。
18、臻:至。所臻,所要到达的地方。
19、敬:谨慎。
20、胡:何。
21、遂:通坠,消亡。
22、曾:何。暬御:侍御。国王左右亲近之臣。
23、憯憯:忧伤。瘁:劳苦、憔悴。
24、讯:读为谇,谏诤。
25、听言:顺耳之言。答:应。
26、谮言:诋毁的话,此指批评。
27、出:读为拙,笨拙。
28、躬:亲身。瘁:病。或谓憔悴。
29、哿:欢乐。能言:指能说会道的人。
30、休:美好。
31、维:句首助词。于仕:去做官。
32、孔:很。棘:比喻艰难。殆:危险。
33、尔:指上言正大夫、三事大夫等人。
34、鼠:通癙:忧伤。
35、疾:通嫉,嫉恨。
36、从:随。作:营造。
译文:
浩浩苍天广大无边,你的恩德太不长远。
降下那些丧乱饥馑,四方百姓都被害惨。
皇天皇天太过暴虐,思虑图谋总不周全。
放掉那些真正罪人,尽把他们罪过隐瞒。
而像这些无罪好人,反而陷入痛苦无限。
周室如今破灭惨遭,人们到处流落奔逃。
正官大夫早已离散,有谁知道我的苦劳。
三事大夫虽然还在,哪个日夜肯把心操。
封国国君各方诸侯,早晨朝见晚上都跑。
希望他们改过迁善,谁知恶事反都做到。
皇天皇天该怎么办?恨王不听正确意见。
就像路上乱跑的人,不知他要走到哪边。
所有君子众卿大夫,各自谨慎小心一点。
为何互相不知戒惧?竟敢不畏天命尊严?
战祸已起排除无望,天降饥馑总难消亡。
为何我这小小侍臣,天天这么劳苦忧伤?
所有君子众卿大夫,都不肯去劝谏我王。
顺耳的话爱听可说,批评的话遭斥难讲。
可悲可哀忠言难进,并非是我舌拙嘴笨,
实在身心憔悴多病。
能说会道实在快乐,口若悬河巧言逢迎,
享受福禄身处佳境。
如今要说出仕做官,实在非常艰难危险。
若说这事不能去做,得罪天子多多不便;
若说这事可以办好,又会遭到朋友埋怨。
我劝你们迁到王都,你们却说没有家住。
只有悲伤泪中带血,没有话不遭到恨妒。
当初你们各自出走,谁跟你们去建房屋?
赏析:
《毛诗序》说:《雨无正》,大夫刺幽王也。雨,自上下也。众多如雨,而非所以为政也。可是,从全篇诗句中,并无雨多之意,也无政多如雨之言,因而历朝历代很多人都怀疑诗题与诗意不合。有人疑为雨无止;有人疑为周无正正,同政、;更有人说韩诗有《雨无极》篇,首二句为雨无其极,伤我稼穑,毛诗脱参看朱熹《诗集传》、高亨《诗经今注》、袁梅《诗经译注》等、。朱熹说,脱两句的说法,似有理,然第一、二章本皆十句,今遽增之,则长短不齐,非诗之例《诗集传》、。因此,各执一说,莫衷一是。还是姚际恒《诗经通论》中说得好:此篇名《雨无正》不可考,或误,不必强论。所以,只好存疑了。
《毛诗序》说是大夫刺幽王是对的。诗中说曾我暬御,憯憯日瘁,看来这位作者,这位大夫,应是周幽王的近侍之臣。周幽王昏愦荒淫,朝政混乱腐败,是历史上有名的。他信用虢石父等佞臣,加重了剥削,再加地震及旱灾,使人民流离失所,灾难重重;他宠爱褒姒,废除了申后和太子宜臼,结果引起了申侯的极端不满。在周王朝饥馑混乱之际,申侯联合犬戎等外族势力,一举杀周幽王于骊山之下,攻陷了镐京,消灭了西周王朝。西周王畿之地,也遂为犬戎等族所侵占。宜臼在申、鲁、许等国的拥立下,嗣立为王。迫于无奈,由秦国护送,东迁于洛邑今河南洛阳、,又由晋、郑等国的夹辅而立国。这就是东周的始君周平王。这位作者,亲身经历西周的陷落和东周的建立,看到政事荒怠、社会混乱的现实,既埋怨老天爷的弗虑弗图和周幽王的是非不分、善恶不辨,又埋怨那些正大夫、三事大夫、邦君诸侯们自私自利、不勤王事并且嫉恨忠于国家、勤于王事的好人,所以自己面对离乱黑暗的政局,只有鼠思泣血,直陈时弊。
全诗七章。一、二章章十句,三、四章章八句,五、六、七章章六句,共五十四句,能于参差错落中见整饬。
诗的第一章首先以无限感慨、无限忧伤的语气,埋怨天命靡常:不骏其德,致使丧乱、饥馑和灾难都一起降在人间。但是,真正有罪的人,依然逍遥自在,而广大无罪的人,却蒙受了无限的苦难。这里,表面是埋怨昊天,实际上是借以讽刺幽王。接着,第二章就直接揭示了残酷的现实问题:周宗既灭,靡所止戾。可是在这国家破灭、人民丧亡之际,一些王公大臣、公卿大夫们,逃跑的逃跑,躲避的躲避,不仅不能为扶倾救危效力,反而乘机做出各种恶劣的行径。因而,第三章作者就进一步揭示出了造成这次灾祸的根本原因:国王辟言不信,一天天胡作非为,不知要把国家引向何处;而凡百君子又不畏于天,反而助纣为虐,做出了一系列既不自重、又肆无忌惮的坏事。第四章,作者又以沉痛的语言指出:战祸不息,饥荒不止,国事日非,不仅百官莫肯用讯,国王也只能听进顺耳的话而拒绝批评,只有他这位侍御小臣在为危难当头的国事而憯憯日瘁了。第五章,作者再次申诉自己处境的艰难。由于国王听言则答,谮言则退,致使自己哀哉不能言,而那些能说会道之徒则口若悬河。自己维躬是瘁,而他们却俾躬处休。不是自己拙口笨舌,而是国王是非不分、忠奸不辨的行为使自己无法谏诤了。对比鲜明,感情更加深沉。因此,在第六章里,作者又进一步说明了目前于仕的困难和危殆。仕而直道,将得罪天子;仕而枉道,又见怨于朋友。左右为难,忧心如焚。最后一章,作者指出:要劝那些达官贵人迁向王朝的新都吧,他们又以未有家室为借口而加以拒绝,加以嫉恨,致使自己无法说话,而只有鼠思泣血。其实,他们在国家危难之际,外地虽然没有家室,也照样纷纷逃离了。
由此可见,这是一首抒情诗。作者面对国破、世危的局面,思前想后,感愤万端。既埋怨天命靡常,又揭露国王信谗拒谏、是非不分。执事大臣或苟且偷安,或花言巧语,致使天灾人祸,一起降临人间。面对昏君乱世,他忧国忧时,苦恼悲哀,虽想要勤于国事,救危扶倾,而又处境孤危,不知所措。因此只有忧伤、悲痛,怨天尤人,无可奈何。真可谓处饥馑、危亡、离乱之世,心有救乱济世之志,而行无救乱济世之力,所以只有揭示现实真象,以发泄他满腔的忧愤罢了,其感情是深沉的、真挚的。这是时代的呐喊和哀怨,因而对读者进一步认识那个时代的历史和那个时代的思想感情,也是有意义的。
作者在抒发他那复杂而深厚的思想感情时,通篇采用了直接叙说的方式来表达,少打比喻,不绕弯子,语言质朴,感情真实,层层揭示,反覆咏叹,时而夹杂一些议论,颇有一种哀而怨、质而雅的艺术之美,值得细细玩味。
《诗经:无衣岂曰无衣》
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
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
与子同仇!
岂曰无衣?与子同泽。
王于兴师,修我矛戟。
与子偕作!
岂曰无衣?与子同裳。
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。
与子偕行!
注释:
1、袍:长衣。行军者日以当衣,夜以当被。就是今之披风,或名斗篷。同袍是友爱之辞。
2、王:指周王,秦国出兵以周天子之命为号召。
3、于:语助词,犹曰或聿。
4、兴师:出兵。秦国常和西戎交兵。秦穆公伐戎,开地千里。当时戎族是周的敌人,和戎人打仗也就是为周王征伐,秦国伐戎必然打起王命的旗号。
5、同仇:共同对敌。
6、戈、矛:都是长柄的兵器,戈平头而旁有枝,矛头尖锐。
7、仇:《吴越春秋》引作讐。讐与仇同义。与子同仇:等于说你的讐敌就是我的讐敌。
8、泽:同襗内衣,指今之汗衫
9、戟:兵器名。古戟形似戈,具横直两锋。
10、作:起。
11、裳:下衣,此指战裙。
12、甲兵:铠甲与兵器。
译文:
怎能说没有衣裳?我愿和你披同样的战袍。
天子让我们出兵打仗,且修好我们的戈与矛。
我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!
怎能说没有衣裳?我愿和你穿同样的汗衣。
天子让我们出兵打仗,且修好我们的矛与戟。
我愿与你一同战斗!
怎能说没有衣裳?我愿和你穿同样的下裳。
天子让我们出兵打仗,且修好我们的盔甲兵器。
我愿与你一同前进!
赏析:
《秦风无衣》是《诗经》中最为着名的爱国主义诗篇,它是产生于秦地(今陕西中部和甘肃东南部)人民抗击西戎入侵者的军中战歌。在这种反侵略的战争中,秦国人民表现出英勇无畏的尚武精神,也创造了这首充满爱国主义激情的慷慨战歌。
这首战歌,每章第一、二句,分别写同袍同泽同裳,表现战士们克服困难、团结互助的情景。每章第三、四句,先后写修我戈矛修我矛戟修我甲兵,表现战士齐心备战的情景。每章最后一句,写同仇偕作偕行,表现战士们的爱国感情和大无畏精神。这是一首赋体诗,用赋的表现手法,在铺陈复唱中直接表现战士们共同对敌、奔赴战场的高昂情绪,一层更进一层地揭示战士们崇高的内心世界。这首诗一共三段,以复沓的形式,表现了秦军战士出征前的高昂士气:他们互相召唤、互相鼓励,舍生忘死、同仇敌忾。这是一首慷慨激昂的从军曲!
诗经式微
《式微》
式微,式微,胡不归?
微君之故,胡为乎中露!
式微,式微,胡不归?
微君之躬,胡为乎泥中!
注释:
1、式:语气助词,没有实义。微:幽暗不明。
2、胡:为什么。
3、微:非,不是。故:为了某事。
4、中露:露中,露水之中。
译文:
暮色昏暗天将黑,为何不能把家回?
不是为了官家事,怎会顶风又饮露!
暮色昏暗天将黑,为何不能把家回?
不是为了老爷们,怎会污泥沾满身!
赏析:
这首小人物不堪苦役而发牢骚的小诗,让人想起卡夫卡的一个短篇小说《万里长城建造时》。广大民众得到命令去修筑长城,据说这是来自遥远京城中皇帝的圣旨。京城遥远得难以想象,皇帝是谁也不知道,更不明白何以要修筑长城,反正不得不修。
这篇寓言式的小说所揭示的人生处境,大概适合于所有的小人物的生存将况。小人物没有大多的奢望,没有无止境的野心,只求食饱穿暖居安。他们的纯朴忠厚与愚昧无知并存,如鲁迅笔下的阿Q一样,划船便划船,椿米便椿米,即使叫坐下也只敢站着。他们只管埋头拉车,从不抬头看路。所以鲁迅说他之所以写阿Q,是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。
在现在来看,身为小人物而敢于发牢骚,并且牢骚之辞竟可录入书中,成为经典,来教育后代,包括统治者和被统治者。这是一个很值得玩味的现象。它让人想到,千方百计要维护自己统治的人,把不满自己统治的言论记录下来传给后世,究竟是愚昧还是一种权谋?
《诗经:武》
于皇武王!无竞维烈。
允文文王,克开厥后。
嗣武受之,胜殷遏刘,
耆定尔功。
注释:
1、於:叹词。皇:光耀。
2、竞:争,比。烈:功业。
3、允:信然。文:文德。
4、克:能。厥:其,指周文王。
5、嗣:后嗣。武:指周武王。
6、遏:制止。刘:杀戮。
7、耆:致,做到。尔:指武王。
译文:
光耀啊,周武王,
他的功业举世无双。
确实有文德啊,周文王,
能把后代的基业开创。
继承者是武王,
止住残杀战胜殷商,
完成大业功绩辉煌。
赏析:
据《左传-宣公十二年》记载:武王克商,作《武》,其卒章曰耆定尔功,又据《礼记-乐记》记载,孔子曾说《大武》再成而灭商,可知《武》是《大武》乐舞二成的歌。《武》之乐舞,表现的正是武王牧野克商的历史事实。史载武王十一年二月,周武王率兵伐商,进至商国都城朝歌南郊之牧野,纣王发大军相抗。周师大将军吕尚领先锋武士挑战,殷军前部倒戈而自攻其后,武王大军乘机掩杀过去。纣王大败逃回朝歌,登鹿台自焚,殷商灭亡,周武王成为天下最高君主。毫无疑问,这一战争的胜利成功是周代最大的业绩,周武王为周代政权的建立立下了最高的功勋。所以《武》诗一开头,就以最高亢最雄浑的歌喉对周武王做出了赞颂:於皇武王!无竞维烈。殷商末年,纣王荒淫暴虐,厚赋税以盘剥国人,造炮烙酷刑以镇压异己,嬖爱妇人妲己,宠信佞臣费中、恶来,醢九侯,脯鄂侯,囚西伯(即周文王),微子数谏不听而亡去,比干强谏而被剖心,箕子佯狂为奴亦遭囚。纣王的倒行逆施,令百姓怨愤,令诸侯寒心。因此,周武王伐商,是一场反抗暴政的正义战争,是符合民意、顺应历史潮流的壮举,它必然得到上至贵族下至平民的普遍拥护与欢迎、响应。此篇《颂》诗对周武王完成克商大业的赞美,尽管是站在周王朝统治者立场上的,但也是同时代民众心声的反映,令人感到真实可信,不像后世郊庙歌词虚应故事的陈词滥调那么惹人厌烦。
在唱出开头两句颂歌后,诗人笔调一转,饮水思源,怀念起为克商大业打下坚实基础的周文王来。文王(即西伯)被纣王囚禁羑里,因其臣闳夭等人献宝物给纣王而得赦免,他出来后献洛西之地请求纣王废除炮烙之刑,伐崇戡黎,建立丰邑,修德行善,礼贤下士,深得人心,诸侯多叛纣而往归之。他为武王的成功铺平了道路,使灭商立周成为水到渠成之事,其功德不能令人忘怀。允文云云,真是情见乎词。
诗的最后三句,直陈武王继承文王遗志伐商除暴的功绩,将第二句无竞维烈留下的悬念揭出,在诗歌的语言运用上深有一波三折之效,使原本呆板的《颂》诗因此显得吞吐从容,涌动着一种高远宏大的气势。可以说,此诗是歌功颂德之作中的上品。
当然,《颂》诗的本质决定了它必定具有一定的夸饰成分。武王伐商,诗中声称是为了遏刘,即代表天意制止暴君的残杀,拯民于水火。但战争是残酷的,所谓圣人号兵者为凶器(《六韬》)是也,牧野之战,《尚书-武成》有流血飘杵的记载,《逸周书-世俘》亦有馘魔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的说法。所以崇尚仁义的孔子不免对之感到有些遗憾,说:《武》,尽美矣,未尽善也。(《论语八佾》)他老先生的话也不能说没有启发。
《诗经:丰年》
丰年多黍多稌,亦有高廪,
万亿及秭。
为酒为醴,烝畀祖妣。
以洽百礼,降福孔皆。
注释:
1、黍:小米。稌:稻。
2、廪:粮仓。
3、亿:周代以十万为亿。秭:数词,十亿。
4、醴:甜酒。
5、烝:献。畀:给予。祖妣:男女祖先。
6、洽:配合。百礼:各种礼仪。
7、孔:很。皆:普遍。
译文:
丰收年谷物车载斗量,
谷场边有高耸的粮仓,
亿万斛粮食好好储藏。
酿成美酒千杯万觞,
在祖先的灵前献上。
各种祭典一一隆重举行,
齐天洪福在万户普降。
赏析:
我国古代称国家为社稷,社是土神,稷是谷神,可见当时农业的重要地位。人民的生存依赖农业生产,政权的稳固也要以农业生产为保障。上古的西周,绝对是以农业为基础的社会,农业的收成在当时必然是朝野上下最为关注的头等大事。由于生产力发展的限制,当时农业基本上还是靠天收,《小雅-大田》所述雨我公田,遂及我私的喜悦以及《甫田》描写琴瑟击鼓,以御田祖,以祈甘雨,以介我稷黍,以谷我士女的迫切心情,便是最好不过的证明。并非每年都能获得丰收,因此,遇上好年成,自然要大肆庆祝歌颂。《丰年》应当是遇上好年成举行庆祝祭祀的颂歌。
序云:《丰年》,秋冬报也。报,据郑玄的笺释,就是尝(秋祭)和烝(冬祭)。丰收在秋天,秋后至冬天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(以洽百礼),是很自然的。不过,这种活动(庆祝祭祀)恐怕不会是定于每年秋冬举行的,前面已经说过,当时不可能每年都获丰收,而此诗题为《丰年》,若在歉收乃至灾荒之年大唱颂歌,则成了滑稽的自我嘲弄。
诗的开头很有特色。它描写丰收,纯以静态:许许多多的粮食谷物(黍、稌),贮藏粮食的高大仓廪,再加上抽象的难以计算的数字(万、亿、秭)。这些静态汇成一片壮观的丰收景象,自然是为显示西周王朝国势的强盛,而透过静态,读者不难想像静观后面亿万农夫长年辛劳的动态。寓动于静之中,写来笔墨十分经济,又给读者留下思想驰骋的广阔天地。不过,在周王室看来,来之不易的丰收既是人事,更是天意,所谓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丰收归根结底是上天的恩赐,所以诗的后半部分就是感谢上天。
因丰收而致谢,以丰收的果实祭祀最为恰当,故而诗中写道:为酒为醴(用丰收的粮食制成),烝畀祖妣。祭享祖妣,是通过先祖之灵实现天人之沟通。也由于丰收,祭品丰盛,能够以洽百礼,面面俱到。降福孔皆既是对神灵已赐恩泽的赞颂,也是对神灵进一步普遍赐福的祈求。身处难以驾驭大自然、难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时代,人们祈求神灵保佑的愿望尤其强烈,《丰年》既着眼于现在,更着眼于未来,与其说是周人善于深谋远虑,不如说是他们深感缺乏主宰自己命运能力的无奈。
万亿及秭。为酒为醴,烝畀祖妣,以洽百礼四句,在周颂的另一篇作品《载芟》中也一字不易地出现,其情况与颂诗中某些重复出现的套话有所不同。在《丰年》中,前两句是实写丰收与祭品(用丰收果实制成),后两句则是祭祀的实写;《载芟》中用此四句,却是对于丰年的祈求和向往。看来,《载芟》是把《丰年》中所写的现实移植为理想,这恰恰可以反映当时丰年的难逢。
《诗经:敬之》
敬之敬之,天维显思,
命不易哉。
无曰高高在上,陟降厥士,
日监在兹。
维予小子,不聪敬止。
日就月将,学有缉熙于光明。
佛时仔肩,示我显德行。
注释:
1、敬:通儆,警戒。
2、显:明白。思:语气助词。
3、命:天命。易:变更。此句谓天命不是一成不变的。
4、陟降:升降。《尔雅》:陟,升也。士:庶士,指群臣。一说士,通事。
5、日:每天。监:察,监视。兹:此,下土。
6、小子:年轻人,周成王自称
7、不、止:皆为语词。聪:听。马瑞辰《毛传笺通释》:谓听而警戒也。承上敬之敬之而言。
8、就:久。将:长。
9、缉熙:积累光亮,喻掌握知识渐广渐深。马瑞辰《毛诗传笺通释》:《说文》:缉,绩也。绩之言积。缉熙,当谓渐积广大以至于光明。
10、佛:通弼,辅助。一说指大。时:通是,这。仔肩:责任。马瑞辰《毛诗传笺通释》:《尔雅》:肩,克也。《说文》:仔,克也。二字同义。克,胜也,胜亦任也。郑笺:仔肩,任也。
11、显:美好。
译文:
小心谨慎莫忘记,上天监察最明显。
保持天命真困难。
莫说高高在上面,事物由它定升降,
每日监视这下边。
想我这个年轻人,敢不听从不恭敬?
日有成就月有进,学问积渐向光明。
群臣辅我担大任,示我治国好德行。
赏析:
《毛诗序》、《诗集传》都把《闵予小子》、《访落》、《敬之》、《小毖》看成组诗。小序认为依次表达嗣王朝于庙、嗣王谋于庙、群臣进戒嗣王、嗣王求助,似乎是按预定写作计划一气呵成;《诗集传》则认为此(《闵予小子》)成王除丧朝庙所作,疑后世遂以为嗣王朝庙之乐。后三篇放此;均说此四篇完成于一时。这四篇确为内容乃至人物都相关的一组诗,但并非作于一时:前两篇当作于武王去世、成王即位之初;《小毖》作于周公归政之后;《敬之》则应作于二者之间的某一个时期,此时成王已有了在周公辅佐下执政的一段经历,正处于自冲动走向成熟的过渡途中。
《毛诗序》说《敬之》是群臣进戒嗣王之作,不仅与诗中维予小子的成王自称不合,也与全诗文意相悖。无论从字面还是从诗意看,《敬之》的主动者都不是群臣,而是嗣王即成王。诗序之所以说群臣进戒嗣王,或许是出于成王在周公辅佐下平定叛乱、克绍基业而又有所巩固发展的考虑,其善意用心无可厚非,却并不合乎实情。
前面已经说过,此时的成王,已逐步走向成熟,他在《敬之》中要表达的有两层意思:对群臣的告戒和严格的自律。
首六句为第一层。成王利用天命告戒群臣,由于他的天子身份,因而很自然地具有居高临下的威势。天维显、命不易,形式上为纯客观的叙说,目的则在于强调周王室是顺承天命的正统,群臣必须牢记这点并对之拥戴服从。对群臣的告戒在无曰以下三句中表达得更为明显,其中陟降只能是由周王室施加于群臣的举措,而日监在兹与其说是苍天的明察秋毫(上面此诗的原文翻译如此,是出于文从字顺的考虑),不如说是强调周王室对群臣不轨行为的了如指掌,其震慑的意旨不言而喻。
后六句为第二层。年幼的成王,面对年龄较长的群臣,往往采取一种谦恭的姿态,这里表达严于律己的意愿更是如此。成王自称小子,承认自己还很缺乏能力、经验,表示要好好学习,日积月累,以达到政治上的成熟,负起承继大业的重任。但是,群臣却不能因此而对成王这位年幼的君主轻略忽视,甚至可以玩之于股掌,成王并没有放弃对群臣陟降(此处偏重于降)的权力,也没有丝毫减弱国家机器日监在兹功能的打算,更重要的是,成王的律己,是在以坚强的决心加速自己的成熟即政治上的老练,进而加强对群臣的控制。年幼而不谙朝政的成王,群臣对之或许有私心可逞(但还会存有对摄政周公的顾忌);而逐渐成熟的成王,决心掌握治国本领而努力学习的成王,群臣对之便只能恭顺和服从,并随时存有伴君如伴虎的恐惧。诗中的律己也就产生了精心设计的震慑。
《闵予小子》、《访落》、《敬之》、《小毖》这一组诗,诗中由闵予小子、维予小子、维予小子到予述及的成王自称,可以体现成王执政的阶段性,也可看出成王政治上的成长和执政信心的逐步确立。这一组内容相关而连贯的诗,虽然不是有预先确定的创作计划,但其连续的编排则应是由删诗的孔子确定的。《尚书》中自《金滕》以下诸篇,叙及周公、成王,与这一组诗具有相同的时代背景,对照阅读,可增进理解;《史记》中的《周本纪》与《鲁周公世家》有关部分,也可参照阅读。如果只读《诗经》的注解,虽然也能读懂原文,但恐怕难以得到深刻的、立体化的印象。
诗句《诗经:无羊》一文希望您能收藏!“迷你句子网”是专门为给您寻找诗句创建的网站。同时,jzd365.com还为您精选准备了诗经短句专题,希望您能喜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