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快乐就有痛苦,没有痛过的快乐就不值钱。
痛过才有的快乐,叫做“痛快”。

“这有什么用?”几乎是我们这个岛上,最受欢迎的一个问题。每个人都好像上好发条的娃娃,你只要拍他的后脑一下,他就理直气壮地问:“这有什么用?”
从小,我就眼睁睁地看着爸妈做很多“一点用也没有”的事情。爸买回家里一件又一件动不动就摔破的瓷器水晶;妈叫裁缝来家里量制一件又一件繁复的旗袍;一桌又一桌吃完就没有的大菜;一圈又一圈堆倒又砌好的麻将,从来没有半个人会问:“这有什么用?”
我不确定,这是不是值得庆幸的事。一直到,反复确定了“人生最重要的东西,其实都没有什么用”时,才觉得自己运气真好。
人生,并不是拿来用的。

没有欲望的人生,真是空洞的吓人。我大概从看戏这件事里,得到了一些免疫力,不再把欲望,当成有损尊严的东西,我学会辨识生命中热力的来源,学会痛苦可能比快乐更珍贵,学会欣赏徒劳无功之人生的精彩。
我也了解了一些东西似乎是永恒的原则。这原则驱动了所有人活下去,作为人,如果我们低劣,那是因为我们的欲望低劣;如果我们高贵,那是因为我们的欲望高贵。
文明,向我们展示品味,这品味的功能,就是让我们得以分辨欲望是低劣的,或者是高贵的,却不是教我们变成没有欲望的人。没有欲望,恐怕只能变得乏味,而不是得到智慧。

做为人,如果我们低劣,那是因为我们的欲望低劣。如果我们高贵,那是因为我们的欲望高贵。文明,向我们展示品味,这品味的功能,是让我们得以分辨欲望是低劣的,或者是高贵的。却不是教我们变成没有欲望的人。没有欲望,恐怕只能变的乏味,而不是得到智慧。

你必须培养主见,自我锻炼。就如同所有的人生乐趣一样,只靠别人喂给你的,你迟早会厌倦,最后破坏了珍贵的好胃口。

有时候,我伸出手去借一点这余烬的温暖,有时候,我用眼睛见证这余烬覆盖的繁华。

有风格的料理师傅,是不会任凭客人想点什么,就做什么的。客人可以要求吃生鱼片,可是有风格的师父,会决定此刻最适合做生鱼片的,是哪一种鱼。

爱情,光荣,正义,尊严,文明,这些一再在灰黯时刻拯救我、安慰我的力量,对很多人来讲“没有用”,我却坚持相信这才都是人生的珍宝,才禁得起反复追求。

离开家以后,越来越常看见因陋就简,穷凶恶极的打麻将发,有的直接把叫来的便当拿上牌桌,边吃便当边打牌。麻将这么赤裸裸地融入了民间疾苦,我们家以前那种手续繁复的“揖让而上桌”牌局,反而变荒谬了。

麻将,筵席,京戏,人来人往,强颜欢笑,金堆玉砌的太平盛世,像潮汐一样,重复,耽溺,无止无尽。这样的场面,偶尔看一次,当然很有趣,可是如果经常看,看多了,就自然而然,懂得“无常”是什么了。

我的性格,受困于体制的可能,远超过受惠于体制的可能。可是加州大学的体制下,我很扎实地受了惠,原因很简单,那个体制,是一个敦促人良性竞争,成全人自我实现的体制。大学之所以能“大”,大学之所以能“学”,都源于此。

对于在台湾各种烂学校混了十几年的我们来说,没事就把这些知识神殿的名字,在牙齿之间盘弄一番,实在是个方便又悲伤的娱乐。